红酥手 (第1/2页)
红酥手
天上溶溶月,地上淡淡光。更深漏断,万籁俱寂,唯有风过庭树时的沙沙低语,衬得这夜愈发深沉。 礼部尚书府西跨院的一隅,疏影轩的临窗雅舍内,唯余一盏青灯兀自燃着。暖橘色的光晕如融化的琥珀,流淌在紫檀木书案上,浸润着摊开的厚厚账册,也勾勒着伏案女子的轮廓。 卓青薇埋首案前,纤秀的指尖正掠过一行行墨字,笔尖悬停时,便是她在凝神细算。 她穿着一件家常的月白色素绫窄袖褙子,领口处两粒盘扣微松,露出一截细腻如瓷的颈项。鸦青的长发松松绾了个髻,斜簪一支白玉素簪,几缕碎发垂落腮边,随着她专注的呼吸微微拂动。 室内静谧,墨香、纸香与案头一小盆文竹的清冽气息交织。 腕间传来一阵细微的酸胀,她“嘶”了一声,停下笔,眉头微蹙。 一只修长如玉的手,便在这时从她身后伸了过来,轻轻覆上她微凉的手腕。指腹带着薄茧,力道却拿捏得极好,不轻不重地按压着她腕间几个xue位,手法熟稔。 “亥时三刻了,” 温润清朗的嗓音在她耳畔低低响起,气息温热地拂过她耳廓,激起一阵细微的酥麻,“再看下去,仔细明儿眼睛疼,又要嚷着头晕了。” 卓青薇没有回头,紧绷的肩膀却悄然放松下来,连带着心口也微微一暖。 她唇角微弯,像初绽的梨花蕊,开口时带着不自知的娇慵:“就快好了,表哥。今日新到的几匹浮光锦,账目得对清楚,明日才好与江南的客商结算。” 霓裳阁的名声,一丝一毫都马虎不得。 孟知白已换下白日里会客的锦袍,只着一身天青色的细棉直裰,更显得身姿挺拔如竹。 他站在她身侧,一手替她揉着腕子,另一手则稳稳地持着那方沉甸甸的龙尾砚,墨锭在他指间无声地打着旋儿,动作行云流水,烛光将他俊逸的侧影投在身后的粉壁上,轮廓分明。 “霓裳阁有你这个‘青娘子’坐镇,便是铁打的招牌,何须这般事必躬亲?” 他目光落在她低垂的眼睫上,声音里含着笑意,眼底却沉淀着化不开的忧色,“只是再要紧的生意,也重不过你的身子。六年前……” 他的话没有说完,但两人心头都像被同一根细针轻轻刺了一下。 六年前的那个寒冬,风雪漫卷官道。 卓青薇的父亲卓逸风,是江南临安府有名的儒商,为人豪爽重义,兼一手鉴赏丝绸的绝佳眼光。母亲孟沁更是师传自丹青妙手的鼎鼎绣娘,一手点翠针法冠绝江南。 夫妻恩爱,琴瑟和鸣。 那年,他们运送一批丝绸与孟沁精心设计的绣样进京,意欲在京城打响名号。 官道迢迢,风雪如刀。行至北地险峻的落鹰峡时,却遭遇了一伙穷凶极恶的山匪。护送的镖师死伤殆尽,父母也双双罹难。 随行的仆从拼死逃回临安报信,已是半月之后。消息传回卓府时,刚过十一岁生辰不久的卓青薇,正穿着母亲亲手缝制的簇新袄裙,在暖阁里描红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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